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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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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9章

靜香得知段柏庭要過來, 第一反應就是拒絕。

她對他有種天然的恐懼,說不上抵觸,就是十分純粹的害怕。

宋婉月也不好強求, 即使她為此還在靜香面前說過段柏庭很多好話。

可起到的效果微乎其微。

她提前離開,頂著靜香口中重色輕友的罵名。

宋聰在後面問她,改天啥時候再約。

她高傲的像只白天鵝:“和你沒什麽好約的, 臭癩蛤蟆。”

宋聰被罵了也不介意,仍舊笑的沒臉沒皮:“那和我們陽哥哥呢?”

周溫陽皺眉,低斥一句:“閉嘴。”

宋婉月停下了,也一並低下她傲慢的下巴。

“周溫陽,你給我老實等著, 我遲早找你算賬!”

小天鵝用她自認為兇狠可怕, 實則嗲裏嗲氣的聲音放下一句狠話。

然後就拎著她的愛馬仕包包離開了。

宋聰磕著瓜子:“這麽多年過去了, 我就沒找到比婉月妹妹聲音還好聽的。被她罵也覺得心裏舒坦。”

靜香搖了搖頭, 這人天生賤命,從小就愛逗宋婉月,非得逼著她罵他兩句才肯罷休。

周溫陽卻一言不發, 低頭喝了口酒。

直到宋婉月出了酒吧, 他才擡起頭,往她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。

-

段柏庭舟車勞頓,回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。

宋婉月到家的時候,他身上穿著黑灰色的睡袍, 打開冰箱, 拿了瓶水。

宋婉月正彎腰換鞋子, 看到他了, 臉上笑容雀躍:“不是說可能回不來嗎。”

段柏庭擰開瓶蓋喝了口水,聽見聲音, 往門口處看。

宋婉月三兩下就把鞋脫了,她今天穿的細高跟,走了一天的路,腳底酸痛,腳踝也紅了。

拖鞋都來不及穿,撲進他懷裏。

沒註意力道,撞疼了額頭。

他放下水瓶,替她揉了揉:“提前忙完了,剩下的讓林助和秦秘書留在那邊處理。”

宋婉月點點頭,在他懷裏突然有些昏昏沈沈。

冬天就是容易犯困,她的性格像小動物,習性也是。

仿佛入了冬就得冬眠一般。

聖誕節非常應景的下起雪。

窗簾大開,窗外,萬籟俱寂的夜晚,銀裝素裹。

宋婉月躺在段柏庭的懷裏,玩弄起他的手指。

他的手掌好似一柄玉骨扇,舒展修長。

大而牢固,摟著她的腰時,給人一種掙脫不開的緊束。

她也從未想過掙脫。

宋婉月喜歡他的剛柔並濟。

對她時而溫柔,時而強硬。

若只是一味溫柔,或是一味強勁,她反倒覺得沒意思。

“剛才在哪玩?”他放任她玩弄自己的手指,一根根握住,又沿著他的指腹慢慢畫圈。

有點癢,所以他將她的手合攏在掌心。

宋婉月便順勢靠回他懷裏:“有幾個朋友來了北城,靜香就約我們去吃飯,一起過聖誕節。”

“看來是我打擾你們的聚會了。”

“才沒有。”靜香說的一點也沒錯,她就是重色輕友,“你在我這兒排在第一位,肯定是先陪你。”

段柏庭輕聲笑笑,也沒去追究她這句話裏的真假:“平時都是怎麽過聖誕的?”

她仔細回想:“和朋友們一起搭聖誕樹,下雪的話會去院子裏堆雪人,累了就進屋吃飯,吃完飯還會拍照,一起在家看電影。有時候也會玩一些游戲,譬如狼人殺,劇本殺之類。”

他簡短給出點評:“很熱鬧。”

“因為我喜歡熱鬧。”

段柏庭動作微頓:“和我在一起,是不是很無聊。”

她在他懷裏蹭來蹭去:“才沒有呢,比起熱鬧,我更喜歡和庭庭單獨待在一起。”

她油嘴滑舌,說話像摻了蜜一樣。

見人說人話,見鬼說鬼話的本事一流。

只開了一盞燈,旁邊還點著香薰蠟燭,是宋婉月點的,說是增添節日氛圍。

她靠在段柏庭的懷裏看著窗外的雪,問起他以前都是怎麽過聖誕節。

他沈默片刻,搖搖頭:“記不起來了,可能是在工作,也可能是在飯局上。”

對於他來說,聖誕節沒什麽特殊的含義,只是一年中平平無奇的一天。

唯一不同就是,出行可能會堵車。

被宋婉月嘲諷繼續下去他就跟不上時代潮流了。

“你才二十六歲,怎麽比我爸爸還老成。”

他笑了一下:“也沒見你喊過我爸爸。”

宋婉月說:“你要是真想聽,也不是不能。”

段柏庭見她似乎真有這個打算,伸手捂住她的嘴,淡道一句:“行了。”

宋婉月順勢在他掌心吻了吻,眼底帶著狡黠的笑。

“老古板還和我開這種玩笑,我可是會當真的。”

他收回了手,掌心的觸感還在。

溫熱柔軟,微微的酥麻。

指腹撚了撚,他低垂下眼睫,見她眼神純真,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。

段柏庭拿她毫無辦法,只是問了一句:“吃過飯了嗎?”

“還沒呢。”她睜眼說瞎話,明明吃了一整份黑豬肋排,“接到你的電話就趕了回來,生怕你一個人在家孤零零的過聖誕,沒人陪你。”

段柏庭聽完,從床上起身。

將被她扯開的睡袍穿好。宋婉月見狀,不高興的問他:“你還有工作沒完成嗎?”

“不是。”

她質問他:“那你去幹嘛?”

他頭也沒回:“給某個沒吃飽的人做飯。”

宋婉月楞了楞。

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,段柏庭已經下樓去了廚房。

他會做飯,雖然不算精通。

圍上圍裙,仔細將手消毒清洗好幾遍,又將所有的餐具鍋碗重新過水。

從冰箱裏取出一些蔬菜魚肉,切好備用。

開了火,鍋內煮著水,待水開後,他將水倒掉。

如此繁瑣的消毒步驟,他也不嫌累。

宋婉月靠著門,告訴他:“廚師每天都會消好毒的。”

“嗯。”他淡淡應一聲,卻並未停下手中動作。

宋婉月知道他有潔癖,沒想到嚴重到這個地步。

想了想,她覺得自己要不還是先去洗個澡。

畢竟今天在公司待了一天,又去了音樂餐吧,身上一股煙酒味。

萬一段柏庭嫌棄她了怎麽辦?

在段柏庭做飯的這段時間,她上樓去浴室,仔仔細細泡了個澡。

從頭到尾都洗幹凈了,還認真做好護理。

衣服換成段柏庭送給她的那條裙子。

照鏡子的時候自我欣賞了好久,裙子的確很好看,氣質溫婉。

可誰聖誕節在家吃個宵夜會穿得這麽隆重。

好像有些過猶不及了。

想了想,管他呢,好看就行。

宋婉月將柔順的長發隨意用木簪挽了個低發髻。

然後下樓。

客廳裏,段柏庭已經做完了宵夜,正在擺碗筷。

聽見動靜擡眸。

眼神還是平靜的,將她上下看了一眼,沒說多餘的話,拉開椅子讓她過來坐:“晚上不宜吃太多,所以隨便做了點。”

沒有得到想要的反應,宋婉月有些小失望。

“這是你送給我的那條裙子,我穿著好看嗎?”

段柏庭給她盛好飯:“好看。”

“嘁。”

宋婉月覺得他在敷衍自己。

她已經吃過了,其實不怎麽餓,但段柏庭親自下一趟廚,多少還是得賞個臉。

宋婉月吃的很慢,一只蝦仁都能咬無數口。

看出了她根本不餓,段柏庭給她倒了杯溫水:“吃不下就別硬塞。”

“那怎麽行,這可是你親手做的。”她一副十分愛惜的模樣。

段柏庭無奈搖頭,將盤子收走:“吃多了容易積食,到時候還得去醫院。”

一聽要去醫院,她瞬間就老實了。

這附近方圓幾十裏都是他們家,一點也不熱鬧,毫無節日氣氛。

好在客廳裏有提前搭好的聖誕樹。

前幾天宋婉月和小寰親自搭的。

比她人還高,是直接運送過來的一整棵魚骨松。

上面纏了燈帶,和各種禮物盒。

地上鋪了人造的假雪,周圍用木柵欄圍著。

小寰說,這還是家裏第一次出現聖誕樹。

段柏庭對節日沒有概念,並不在意。不管是國內的節日還是國外的節日,他都一視同仁。

從來不過。

宋婉月覺得他的人生實在乏善可陳。

他這個年紀的有錢人,哪個不是燈紅酒綠夜夜笙歌,每天晚上開著超跑出去飆車,游艇上開派對。

他倒好,沒有工作的時候早睡早起,喝茶看報。偶爾去打個高爾夫。

健康又老成。

宋婉月甚至都不敢想,要是其他女孩子嫁給了他,那得多無趣。

她過去把客廳的燈關了,屋子暗下來,只有角落那棵聖誕樹亮著一圈一圈的燈帶。

“好不好看?”她問他。

段柏庭看了一眼,松樹上面掛了點亂七八糟的裝飾物。

他不清楚好看的點在哪。

但還是點頭:“還行。”

宋婉月讓他閉上眼睛:“我給你準備了聖誕禮物。”

不懂她又要作什麽妖,段柏庭配合地閉上眼。

細細簌簌的一陣聲響過去後:“可以睜開了。”

待他睜開眼睛,看見宋婉月雙手被紅色的緞帶綁著。

此刻遞到他面前:“可以拆你的禮物啦。”

段柏庭沈默片刻,笑了下:“這個禮物有什麽用?”

宋婉月笑容甜美:“在聖誕節結束之前,你想做什麽都可以。”

她還特地劃上一個前提:“加班或者做家務不行。”

段柏庭無奈失笑,將那根緞帶解開:“行了,去睡覺吧。”

宋婉月楞住,沒想到他居然會提這個要求。

這不是暴殄天物嗎,自己可是考慮了好久才想到這個的。

“你不再多考慮考慮嗎?”

“時間不早了。”他伸手在她眼下的黑眼圈撫了撫,“以前沒有。”

“最近是不是很累。”

前段時間熬夜長出來的,和最近沒什麽關系。

只是黑眼圈這玩意兒很難消,少說也得半個月才能徹底看不見。

哪怕她定期去美容院,每天晚上用昂貴的眼霜塗抹。

但也不知出於什麽怪異的心理,宋婉月總是喜歡在他面前裝出弱勢來,讓他心疼。

“還好,就是睡眠不怎麽好。你每天那麽忙,都沒時間陪我,晚上我一個人睡,有點怕。”

她順勢靠在他懷裏,距離那麽近,他只穿了一件睡袍。

她甚至能聽見他的心跳。

剛拆下的禮物緞帶還纏繞在他的指間,段柏庭聞見她身上那股獨特的茉莉花香。

她說話的聲音輕輕柔柔,沒有像往日那樣在他懷裏不安分。

段柏庭垂下眼睫,呼吸稍有幾分急促,眼神也意味深長許多。

哪怕平日裏再坐懷不亂,可他到底不是真的柳下惠。

宋婉月被他單手放上身後的中島臺上,掌心撐著冰涼的大理石臺面,她微微驚了一瞬。

段柏庭垂眸看她,氣音極度沙啞,和她確認:“想做什麽都可以?”

宋婉月有賊心沒賊膽,自己說出去的話,這會反而生起退縮之意。

她手指下意識的摳緊臺面邊緣,低著頭,眼神閃躲:“段柏庭,你別......別這麽看著,我有點......怕。”

他當下的眼神完全就是捕獵者看待獵物的那種占有欲。

仿佛下一秒就要將獵物生剝活吞了。

事實上,他也的確這麽做了。

宋婉月身上一涼,單薄的旗袍被剝離。

埋首在她頸窩胡亂親吻的人沒了動靜,宋婉月悄悄睜開眼睛。

見他垂首,視線落在她身上。

宋婉月想起來自己戴在裏面的胸鏈。

好死不死。

她剛想撿起被隨手扔在一旁的衣服去擋,手卻被他錮住,反剪在身後。

這樣的姿勢,讓她被迫擴肩挺胸。

段柏庭看了一會,低下頭。

宋婉月想起自己之前還在和靜香炫耀,說遲早要把他迷死。

有沒有迷死他不知道,反正自己差點死在這兒。

外頭的雪越下越大,段柏庭吃夠了,暫時放過她。

他手指勾著那一條條銀色細鏈:“這是什麽?”

“裝飾品。”她全靠他單手抱著,才不至於癱軟倒下去,“好看嗎?”

他倒是誠實:“好看。”

宋婉月滿意地笑了,還不忘強調:“是因為我好看,所以才襯得它好看。不是誰戴都好看的。”

他點頭,似乎認可了她的話。

宋婉月更高興了,摟著他的肩膀,讓他抱自己去樓上。

段柏庭抱著她,看了眼角落還亮著燈的聖誕樹:“這樹不管了?”

宋婉月說:“讓它亮著吧,聖誕節還沒過去。”

段柏庭輕嗯一聲,將她抱回房。

他全程克制貪欲,很溫柔,宋婉月便專心沈浸在溫柔鄉中。

隨手放在一旁的手機震了震,微弱熒光在夜晚亮起。

大約是不確定宋婉月有沒有睡下,不敢貿然打電話,怕驚擾她的清夢。

消息也只發了一條。

宋婉月沒註意到,兩只手都攥著床單。

那點光亮卻吸引了段柏庭的註意,他往旁看了眼。

宋婉月的手機從來不設密碼,消息彈出來,占據半屏空間。

——阿姨讓我給你帶的山參剛才忘了給你,我放靜香那裏了,你記得拿。

上方的備註,周溫陽。

段柏庭眼神暗下來,久遠但不算陌生的名字。

身後之人短暫異常引起了宋婉月的註意,她好奇回頭,還來不及問出口。

喉嚨裏的聲音頃刻間支離破碎。

是他少有的失控,一貫冷靜自持的理智沒有了。

“段柏庭......段柏庭......”

宋婉月的腳蹬來蹬去,最後腳背繃直。

用哀求的語氣拼命喊著他的名字。可並沒有起到絲毫作用。

她第一次在那麽短的時間抵達。

交纏的呼吸逐漸平靜下來,段柏庭似乎也恢覆了理智。

他用被子將她裹了裹,抱到沙發上去,倒了杯溫水讓她補充一下身體流失的水分。

然後親自把床單給換了。

從換床單到換床墊,都是他親歷親為。

宋婉月在旁邊看著,還有些失神。

不可否認的是,她喜歡剛才的段柏庭。

大多數時候的他,情緒都太淡了。

而剛才那一瞬間,他的克制和理智好像通通消失。

變成尊從本能的野獸。

-

宋婉月洗完澡裹著浴巾出來,看他在窗邊抽煙,室內凈化器和通風系統都開著,那點煙味微乎其微。

他很少抽煙,根據宋婉月對他的了解。

心情不好,或是煩悶的時候才會抽。

當然,也有意外。

譬如事後。

她頭發濕漉漉的,沒有吹幹,一雙眼睛好像也浸染浴室內的霧氣。

此時擡頭看他,一臉好奇。

似乎也想來一口。

段柏庭伸手按著她的腦袋,將手裏的煙拿遠,撳滅。

“頭發怎麽不吹幹。”

她嘟囔著他小氣,又笑嘻嘻的回:“等你給我吹呀。”

他無奈搖頭,進盥洗室反覆洗了好幾遍手,直到那股煙味被洗幹凈。

才拿著吹風筒過來。

宋婉月坐在椅子上,拿了瓶水在喝。

段柏庭則在她身後,屈尊紆貴地為她吹著頭發。

明顯從未做過這種事情,所以顯得動作生疏。

椅子太高,宋婉月的腳碰不到地板,就這麽在空中晃悠。

他輕輕分開她纏繞在一起的頭發,狀似無意般的問了句:“今天和誰一起吃飯。”

“靜香啊,你見過的。”

“只有她?”

宋婉月不知道他怎麽突然問起這個:“還有一個快兩年沒見的發小,和可有可無的路人甲。”

他若有所思,笑一笑:“發小?”

宋婉月點頭:“好像沒和你提過。他叫周溫陽,改天讓你們見見。”

從她口中聽見這個名字,手上動作慢了下來。

“沒什麽好見的。”他懶得偽裝,也沒有再擺出一副溫和做派。

語氣過於淡漠,淡到宋婉月以為他在生氣。

“你吃醋了嗎?”

他並不遮掩,放下吹風筒,離她稍遠些,方才點了一根煙。

“不算吃醋,只是有些介意。”

“介意我和他?”宋婉月解釋,“我們就是一起長大的關系,僅此而已。而且很多年也沒聯系過了。”

她句句不摻假。

段柏庭能一眼看出她哪句是真哪句是假。

知道她沒有撒謊。

可他還是用夾煙的那只手捏著她的下巴,讓她被迫仰頭,同自己對視。

他的眼底也不全是漠然。還有算計、傲慢,和來自上位者的天然審視。

可是此刻,只剩晦暗不明的情緒。

須臾,他松開手,揉了揉她的頭:“睡吧,兩點了。”

-

那天之後,宋婉月開始主動和段柏庭報備自己的行程。

美其名曰給足他安全感。

——來公司了。

——踩點打卡,保住全勤,耶!

——點了杯咖啡,開始工作。

——咖啡喝多了,一早上跑了三趟廁所,但是仔細想想,帶薪上廁所,也還行。

——昨天擬好的合同被打回來了呢。

——聽經理說,是段總他老人家親自打回來的呢(*^_^*)

一早上消息不斷,開會時調了靜音交給特助。

會議結束,特助一臉驚恐,說手機震了一個上午,也不知道誰打來的電話。

作為跟隨段柏庭多年的助理,他再清楚不過他的性子。

一通電話若是沒接,對方繼續打來,只會讓他耐心徹底告罄。

這人卻連續不間斷的。

膽子實在是大。

段柏庭伸手接過手機,看了眼層層堆疊的未讀消息。

一句話沒說,推門進了辦公室。

助理在身後都楞住了。

別人是新年換新衣,段總這是新年換了新脾氣?

段柏庭拖出椅子坐下,將她的消息從頭到尾一條條看完。

看到最後兩條時,他的動作稍有停頓。

今早秦秘書遞到他跟前的合同,他粗略看了一眼就直接打回去。

只給了四個字評價。

——潦草,重做。

想不到居然是出自宋婉月之手。

距離聖誕節已經過去一段時日了,這些日子來她每天都事無巨細的和他報備。

哪怕他已經說過,不必如此麻煩。

她卻仍舊堅持。

甚至連自己今天去商場買了些什麽都要和他說一遍。

在段柏庭告知她,刷卡記錄他這邊能看到,她方才作罷。

臨近年關,除了工作方面的事情,其他地方也足夠他焦頭爛額。

家裏有祭祖的習慣,必須得提早準備。

大家族的通病,哪怕早就腐朽不堪,面上卻仍舊要維持出一派祥和之貌來。

祖母前些天給他打了電話,讓他回來吃頓飯,家裏幾個表親都會來。

過年了,他那些爛在世界各地的兄弟姐妹也都陸陸續續回來了。

段柏庭不想讓宋婉月淌進這灘汙水裏:“她沒空,我一個人去。”

祖母也不勉強他:“最近和你爸爸聯系過沒有?你譚阿姨前些日子生了個女兒。”

他說:“沒有。”

祖母沈默良久:“好歹也是你妹妹,到時候去看一看。”

段柏庭低“嗯”一聲:“知道。”

這通電話便到此為止。

段家那點狗血往事,單拎出一點都夠人們津津樂道數十載了。

也不是沒有根正苗紅、學業有成的天之驕子。

只是一點黑墨水無論滴進哪裏,都會迅速造成大面積的渲染。

牽一發而動全身。

一顆老鼠屎,勢必會壞了一鍋粥。

掛斷電話後,段柏庭摘了眼鏡,靠坐椅背,按了按鼻梁。

那些天他實在抽不開身,包括先前答應過宋婉月的公司團建也去不了。

宋婉月並未說什麽,十分大度的表示既然他不去,自己也不去了。

他心中內疚,想起她前些天一直嚷嚷著要抽空去趟巴黎,定做幾套高定。留著過年的時候穿。

於是他直接將整個設計團隊從巴黎接到國內,這兩個月內,只服務她一人。

成套的澳白送到家中,還有各種玉器寶石。

聽說本次佳士得拍賣場上,幾乎大半的拍品都被一名姓秦的女士拍走了。

宋婉月想到了秦秘書。

靜香看到這些隨便一個就能在北城買下好幾套房的珠寶,羨慕到口腔都開始不受控的分泌口水:“我收回我討厭段柏庭的話,他哪是什麽魔鬼啊,這分明是活菩薩。”

這些都是藏品級,有價無市的那種。

-

段柏庭雖然每天都會和她通話,但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。

偶爾聲音還帶著無盡疲憊。

宋婉月問起時,他也只是說,在處理一些家事,讓她不用擔心。

說到這個,宋婉月頗為不滿:“我現在也是你的家人了,你的家事也是我的家事。”

他笑了笑:“你先把家裏那一畝三分地守好了,我忙完這邊的事情就回去。”

宋婉月大概也能猜到,他最近被瑣事纏著,勢必是焦頭爛額。

所以也乖乖的,並不磨他。

“知道了。”

她還要去看書,段柏庭讓她別掛電話,就在一旁放著。

宋婉月也乖乖照做。

她最近很用功,每天學到十一點,要不是覃姨來喊她休息,她恐怕能學到轉鐘。

沒有自控能力,但擅長臨時抱佛腳。

距離考試時間越發近了,沒辦法再拖。

手機開的免提,他那邊也很安靜。

宋婉月學累了,伸了會懶腰,怕打擾他,也不敢發出聲音來。

猶豫好久,她才輕聲問了句:“段柏庭,你在幹嘛呢。”

過了會,他那邊才有動靜傳來。

他的聲音帶著一點剛醒的沙啞,他笑了笑:“不小心睡著了。”

宋婉月說,“你要是困了就去睡。”

“嗯。”他喝了口水潤嗓子。

半晌,宋婉月聽見打火機砂輪滾動的聲音。

知道他肯定是又在抽煙。

剛準備提醒,抽煙有害健康。想了想,還是什麽都沒說。

“你要是累了,一定要和我說。”

她也不知道他最近發生了什麽,但能看出來,他很累。

並且興致也不怎麽高。

她知道其中大部分原因來自於他的家庭。

可他不願意和她說,所以她也自覺不去問。

他抽了口煙,聲音沾上點嘶啞:“嗯,知道。”

宋婉月又開始了她的話癆模式:“媽媽前幾天給我打了電話,我可能要回滬市了。你要和我一起回去嗎,回滬市過年。”

他沈默片刻:“我這段時間暫時還走不開。”

宋婉月表示理解:“那等你什麽時候忙完了,再過去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段柏庭。”

“嗯?”

“我有點想你了。”

他笑了一下:“我明天抽空回去。”

宋婉月很容易滿足:“那說好了,不許騙我。”

“嗯。”

時間也不早了,她準備掛電話睡覺。

段柏庭讓她不用管,把手機放在床邊。

“可是會吵到你的,萬一我打呼嚕怎麽辦?”

他直白說出:“你不打呼嚕,只是說夢話和磨牙。”

“哼。”

傲嬌的哼完,又小聲與他說:“段柏庭,我很愛你哦,不管有什麽難過的事情,你都要記得,我會永遠陪著你。”

他一楞,繼而輕笑:“知道了,早點休息。”

夜很深了,宋婉月剛躺進被窩沒多久就睡著。

平穩的呼吸透過電磁波傳來,段柏庭站在庭院內抽煙。

今天晚上連月亮都瞧不見,明天勢必不是個好天氣。

一根煙抽了大半,段柏庭垂下眼。

耳邊的呼吸,伴隨磨牙聲,令他神情動容。

有片刻舒展。

呵氣成霜的天氣。

他的聲音也暗啞不成形,似在夜色中低喃。

不知是答的她哪一句。

“宋婉月,我也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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